散文崔永平三哥的手

三哥的手

文/崔永平

楼下的邻居买了台四开门的大冰箱，送货的师傅从车上背下来，因电梯不好进，还要从楼梯背到五楼。在他勾腰起身的时候，我下意识地问道：“需要帮忙吗？”

他说：“不需要，谢谢！”

他从冰箱下面探出半个脸来向我微笑。看上去四十多岁，满脸涨得通红，只见一双粗壮、笨拙、裂着疤痕的大手紧紧地攥着那绑着冰箱的绳子，一步一步地向楼上攀去……

每当看到这个景象，我就想起了我的三哥和他的那双粗壮的大手。

三哥在农村，年轻时力气特别大，是我们全大队都出了名的。

那个时候社员们劳动休息时，经常要穿插一些“娱乐游戏”，如摔跤、拔腰（双方抱住对方的腰，以先把对方抱起者为胜）、掰手腕、掰指腕、“平坐拉力”（即两人都平坐于地，共同握住中间的木棍，以臀部先离地者为败）等，三哥只要伸出那粗壮的大手，往往是力战群雄，没有人能胜过他。

据说他有一次在外地搞副业时，外大队的一小伙由于不知道他的实力，听说崔三哥力脉好，就慕名而来请求交手一比高下，三哥再三推辞，他还是软磨硬泡，结果三哥一出手，可能是用力过猛，小伙刚吃过的面条饭吐了一地。从此三哥更是名声大震，无人再敢和他交手比赛了。

三哥力气大，干活也踏实。生产队修渠时，有时要从两三米深的壕沟里将砂砾清理出来，别人甩几铁锨就甩不动了，可三哥一干就是半个小时，他一锨接着一锨，好像是在做机械运动，有用不完的力气。那时，在农村这样的农活经常有，生产队或邻居家里砌墙上房泥，三哥等几个小伙子硬是一锨一锨直接将泥巴和土坯甩到房上。那场面、那动作，仿佛是“鱼跃龙门”“大雁腾空”，许多农村人也叹为观止。

三哥干活有时候也有些“迂腐”，比如在用架子车拉东西时，别人往往是一个人拉着，后面还有一个人推着，他拉时往往不用人推。在打场往仓库转运粮食时，别人一次背一袋，他却一次背两袋，别人越是鼓励“崔三哥真厉害”，他就跑得更快了。

正是由于他力气大，干活踏实，后来生产队就选他当了组长。大家都知道，农村的“组长”根本不是什么“官”，充其量就是带领社员干活的“小头目”而已。其职责就是带领社员到不同的工地干活，干完活给每个社员把工分记上，并盖上自己的大红印章。就那么一点“权利”，三哥就特别兴奋，特别自豪！

三哥当上组长以后，积极性越来越高，干的活自然也是越来越多。除了冬季稍微轻松点以外，其他三个季节几乎是每天都早早起床，在村口集中社员去干活：从平田整地，到修渠打坝，以及拉运肥料、拔田薅草、打场摞跺等等等等，一年有干不完的农活。他自然也是我们家名副其实的全劳力和唯一一个挣“满工分”人。

干的活多了，衣服鞋袜磨损也快，和别人一起做的衣服、鞋子，别人的完好无损，三哥的已经磨烂了。由于缺钱，农村的人都心痛衣服鞋子而不心痛身体，母亲见三哥的衣服破了，就说“可惜我的衣服呀，你不会小心些吗”？其实还是心痛三哥的身体。还有劳动用的铁锨，家里几个人每人一把，他的不到一年就磨去一半了，父亲无奈地说：“你这是在用牙咬的吗？”

我原来不知道手的大小与干活有关系。一次偶然的机会发现三哥的手比其他人的都大：他的手指明显地粗壮，手掌也明显地比别人的长一点宽一点，除了一层老茧外，厚厚的手背上还隐隐藏着几根青筋，好像机器上分布的电缆——难怪他的手就像挖掘机的“铲斗”一样，伸屈自如，举重若轻。真是应了农村人“手大好干活”俗语。

三哥虽然是个农民，但他的皮肤特别细嫩，稍一碰撞就破皮血流，因此三哥的手上经常是血迹斑斑，而且是旧疤好了又添新的，时间一长大家都见怪不怪了。

后来，我参加工作了。我知道农村已经包产到户，三哥的孩子们也长大了，我想三哥随着参加劳动生产的机会逐步减少，手上的疤痕应该慢慢褪去了。结果有一年回家，我和他一握手，感觉他的手扎扎的，我再次握起那双手审视：他的手掌依然很粗大，但手上的老茧依然没有褪去，而且手心里又多了几道干涸的裂缝。手背上原来隐藏的那条“电缆”现在便明目张胆地露出了半个身子，像一条蜿蜒的青虫。微微隆起的肌肉象一块块荒芜的小山包，松松垮垮，沟沟壑壑，凹凸不平。五个指甲缝均有些皲裂，其中两个指头上还缠着创可贴，估计是“掩饰”着新的疤痕……

三哥见我看着他的手，就把僵硬的手从我的手中轻轻抽去。他不好意思地说“刚干了点活，还没有来得及洗手。”

他的手不知该往哪儿放，用一只手搓着另一只手。我看见他的另一只手和之前的那只一样，也满是褶皱。我感觉握着他的手很不舒服，其实我的心里更加难受！

三哥今年已经75岁了，他身体健康，精神矍铄，每次我打“三哥好吗，你的手好些了吗？”三哥呵呵一笑，用纯朴的乡音回答：“好啫哩，手也好啫哩！”

后来，我每当看到这样粗糙、笨拙、甚至带着疤痕的手，我的心中就不由得产生一种敬意。

我敬仰三哥，更敬仰他那双粗壮、笨拙、以及曾经带领社员群众一起劳动生产，为家乡的农业生产做出过贡献的大手！

作者简介：崔永平,甘肃古浪县人，中共党员,大学学历，高级政工师。年参加银行工作，先后在中国工商银行金昌分行和省分行从事人事教育、纪律检查等工作37年。爱好文学，曾在报刊杂志发表诗歌、散文、游记等各类文章近百篇。